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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图穷

  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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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帧起手,毫无前摇。

直抒胸臆,振聋发,以至于躲无可躲,防无可防。

于是,在兼元渐渐微妙的眼神里,一片尴尬的寂静突如其来。

季觉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意外,都是意外啊,宗匠。」

骷髅翻译:「这下好了,满意了,大家都尴尬了?」

「呵呵。」

兼元只是微微一笑。

骷髅同样发笑,只可惜,个中意味似乎有所不同。

「某些时候,倒是件好东西。』

他说,「很好,你已经开始学会利用工匠的好奇心了。」

「除此之外,我倒是还有一点,颇为好奇。」

季觉轻叹一声,终于图穷匕见,再不掩饰:「宗匠不辞劳苦丶兴师动众的跑来泉城,同那帮家伙混在一起,又忙里偷闲把我这种小卒子折腾这麽久,究竟又意欲何为?」

「只为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兼元轻蔑一笑,托起了手中的骷髅,「无非都是穷尽余滞腐之道的一步而已,又有什麽稀奇可言?」

寂静之中,骷髅沉默。

其中灵质回路毫无触动的痕迹,更无任何的防备和掩饰,更不屑于谎言和伪装。

季觉也沉默着,许久,无声一叹。

「何至于此?」

「为何不至于此?」

兼元嘲弄咧嘴:「不论身处协会还是幽邃,更不论馀烬和滞腐之别--」·

从远古的窃焰之贼到炼金术师,再到如今的工匠,都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难道会有什麽区别麽?

不,历数上善亦或者邪愚之辈,但凡有所成就的家伙,无一不是这般将自我之野心丶愚念和美梦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疯子丶蠢货与祸患。」

「世界正是由这样的人所创造,季觉。」

兼元断然的说道:「终有一日,倘若你有幸站到这样的位置上来时,说不定比他们还要更加疯狂。倘若学不会丶受不了丶忍不下的话,便趁早放弃幻想,回去做个普通人吧。

至少那样对你而言,还称得上『幸福』。」

季觉没有回答。

兼元也微微回过头,仿佛侧耳聆听着什麽,许久,莫名笑一声,对什麽人说了一句:「那就后果自负吧。」

通讯断绝。

而兼元则微微昂起头,视线穿透工坊,眺望向远方。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

他将骷髅丢回季觉的怀里,挥了挥手指,「乾脆让你看看吧,所谓的上善和邪愚,又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什麽模样。」

那一瞬间,无形的屏蔽被抹除了。

再然后,未曾有过的高亢轰鸣自远方进发,此起彼伏,震荡如潮水那样,浩荡而来,令整个工坊都隐隐震动起来。

尘埃落下,落在季觉斑驳的头发上。

他抬起眼晴来了,看向缓缓从墙壁上浮升起巨大落地窗,还有窗外,那烈光纵横的天空,苍白之色和幽暗的虹光碰撞,激发无以计数的涟漪和碎光,落向大地。

轻盈如雪的光点落地,无声崩解,可紧接着,便有浩荡的波澜扩散,肆虐,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分解」。

没有声音,没有动荡。

只有悄无声息的塌和散逸。

「看到了麽?那就是天人的时楔,陶成领受天元同化这麽多年,人性散失,时日无多,可彻底归于天元之前,到底是能拖上几个垫背的。

下定决心之后,只一个人,就能把卢长生和无漏寺的那几条老狗压着打浩荡纯白近乎无穷,充斥天穹,是无以计数的幽暗虹光压制在正中,向内寸寸推进。泉城的天穹因此而两分,重重色彩重叠,彼此之间犬牙交错,

看着让人头晕目眩,难以理解。

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天元之律令和大孽之气息所碰撞时的馀波。

仅仅只是馀波,便足以令整个泉城,地动山摇。

而就在那开辟的窗前,兼元袖手旁观,不时抬起手,指指点点:「北方,那一片涌动的白雾,应该是楼氏的圈境·五楼十二城。

立足于升变,统御镜和熵的赐福,以构成而论,足以位列历代楼氏天选者的顶层,应该是如今当家的那个女人吧?

嗯,朝看这边过来了,应该是冲看我和你来的。升变一系的死心眼,到底是恩仇必报,可惜,太远。」

兼元轻蔑一叹,并没有放在心上,眼神落在西方那一片诡异云层,「余氏的矩阵·霜降,倒是有点冬气肃杀的感觉,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徒有其型。

唔,左边那边的倒是更有看点一些,童家的圈境·往世来书,凡物分作黑白两色,任意书写修改引导,倒是个得了真传的。

我记得似乎是叫做,童听?借力打力,自己却不露头,稳坐裁判席,倒是和他老子一个模样。」

季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那一片褪去一切色彩只剩下黑白的区域里,根本看不到什麽惊天动地的变化,波澜不惊,宛如背景板一般。

可是却在悄无声息的侵蚀和扩展自身的区域,任由闯入的邪物和灾兽肆虐和破坏,可越是深入,破坏的越多,自身的色彩和模样就越是古怪,到最后,再没有力气挣扎,融入墨境之中,化作大写意的一角。

而更醒目的,是一丛丛血火色色彩,宛如陨星一般,长驱直入,纵横来去,肆虐冲撞。

「联邦军部的狗,看起来声威煊赫,都是批量化生产的货色,充充场面倒是可以,真要到了关键时候,不值一晒。」

兼元甚至懒得看一眼,视线反而落在更远处。

泉城的主干道上,那一条豌向前的血路,还有自诸多孽化者的围攻之下,信步向前的身影。难以分辨男女,仿佛笼罩在无数幻影之中,看不清晰。

所过之处,尸骸狼藉,随意的弯下腰来,从死者的尸体上拿起武器,信手括来的挥酒,施以破坏,不论刀枪剑戟,生冷不忌,以自身的能力强行压制了一切炼金造物的反抗,粗暴驾驭。

只是在对炼金造物损耗的效率上···

季觉这个工匠看的眼皮子直跳。

「又一个藏藏掖掖的。」兼元摇头。

「那是谁?」季觉好奇。

「崖城安全局的局长,吕盈月。」

兼元的视线看向街道尽头,几个浑身如金铁铸就宛如巨人一般的僧侣,「那边,是无漏寺的秃驴,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究竟是在说哪边。

可季觉总感觉那一拨和尚凶多吉少,满脸写满了死相的样子。

而就在另一边,层层幻光涌动,空气中充斥着无以计数的影像,升腾变化,化为潮水,渗透现实,颠倒虚幻和真实的边缘,一个又一个残缺的身影自那个窈窕少女身后的阴影之中爬出,仿佛无穷无尽。

「天心会的神经病,这次倒是拿出真格的来了。」兼元淡然说道:「圈境·他化自在。」

「龙祭会呢?」季觉好奇。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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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元满不在意:「那样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会儿恐怕正盘算着什麽待价而沽的把戏吧,指望不上。」

「那你呢?」

季觉问。

友军冲锋在前,我部不动如山?

「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

兼元束手旁观,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

在过于漫长的互相试探之后,安全局终于悍然发动攻势,在陶公的压制之下,化邪教团这麽多年来暗中的渗透和污染不断的暴动,却难以冲出。

上位之孽的气息如柱,撑起这一座城市,可现在一座座支柱却动荡不安,浮现裂痕。

以一人之身同如此众多的上位之孽角力,甚至还尤有馀力对卢长生发起猛攻,甚至,看上去仿佛游刃有馀,存有底力。

那恢弘浩荡的气息充斥所有,宛如烈日一般,灼烧着泉城的黑暗,正面承担了所有来自化邪教团的压力。

如今只是天穹之上变幻的烈光和纯白,就让季觉为之神魂摇曳。

「这就是天人麽?」他轻声呢喃。

「不止。」

兼元摇头:「被上善同化至此,居然还能保有人性,着实不易。

你看到的,是他在反向利用上善的同化,假借天元之神髓所施行的力量。他位列其中作为支点,翘起己身数倍上的重量,所要做的,反而不多。」

「代价呢?」季觉追问。

「代价不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切麽?」

兼元抬起了手指,隔空伸出,仿佛没入了天穹之中,当再度收回时,手指之上便燃起了不灭的焰光,作响,

按灭,又迅速重生,执着的蔓延。

直到兼元挥手,断去一根手指,未曾落地,就化为尘埃。

「人性如灯,就算是天人之强,又能再释放多久这般的光芒?」兼元垂眸:「他已经踏上了死路,再不顾后果,也不会再停下了。」

他的看着那漫天的辉光,遗憾摇头:

「可惜。」

「何故悍悍作态呢,宗匠?」季觉再忍不住冷笑,「这难道不是拜诸位所赐?」

「正因如此,不才更显得可敬可叹麽?」

兼元面无表情:「对待此等可敬之敌,就应该不择手段丶不计代价丶不顾后果,全力同他作战才对。」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原本被炽热白光寸寸绞杀丶步步收缩的诡异虹光骤然动荡起来,剧震,再不拖延。

无穷幽暗里,有狂暴气魄冲天而起。

鲸吞着泉城之中的一切孽化气息,壮大自身,悍然和天元之律碰撞在一处。

居然在陶公最为恢弘强大的时候,无限接近于天元的时候-·--自不量力的,发起了挑战!

过于鲁莽,过于不智。

可世间万物,怎麽可能单纯以利害相论?

卢长生大笑。

沙哑尖锐的声音响彻天地,回荡不休。

「等了这麽久,今日终于有幸,能同陶公打过一场!」

放着陶成这样的英雄对手在眼前,倘若避而不战,龟缩拖延,又和鼠辈有什麽区别?

陶公无言,耀光炽烈。

于是,星辰摇曳,天穹剧震,霓虹崩裂,又不自量力的卷土重来,无数残光碎散,洒向大地,溅射起一片片妖艳的光晕。

而在天穹之上的浩荡斗争里,大地之上的厮杀渐渐白热化。

太快了,也太多了。

甚至,看不过来———

所能察觉到的,只有身首分离丶尸骸破碎的那一瞬间,所进射而出的猩红,像是擦不去的染料一样,涂抹在残破的道路和废墟之上。

完全无法忽略。

以至于,触目所见,一片猩红。

倘若自己未曾被俘虏的话,此时此刻,是否又在其中?

童植物他们如今又如何?

季觉努力的沉思,却又感觉心乱如麻,脑中空空荡荡。

浓烟滚滚,烈焰扩散,时隔了漫长时光之后,泉城好像又一次被点燃了,就像是来自噩梦里一样。

死亡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点点滴滴的猩红弥漫,重叠在一起,就像是四条向着正中笔直延伸而来的裂痕一样,要将整个笼罩在孽化之中的城市再度切割,拆分,最后-—-」-

彻底肢解!

自始至终,兼元漠然旁观,一动不动。

冷眼的看着安全局长驱直入,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布置尽数毁坏,直到最后,好像终于听见了远方的声音。

「也好,火候虽还欠点功夫,但不妨碍。」

他说:「可以开始了。」

那一瞬间,庞大的工坊,浮现裂隙,骤然扩张!

季觉触目所见的一切纷繁变化,大厅收缩,走廊扩展,建筑膨胀,整个介于有无之间的工坊之内,一座座早已经预热完成的灵质炉轰然震颤,浩荡灵质奔流,充斥一切。

警报的声音响起,无形的力量扩散,将所有人压制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允许有任何脱离。

就像是一具庞大的机械在顷刻之间启动,所有零件按部就班的运转,顶穹裂开,千万条灵质回路蔓延而出。

盛放如莲花。

而整个工坊,却化为巨柱,节节上升,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漆黑的阴影。

而在工坊最上层,兼元的身旁,季觉再一次看到了千疮百孔的界膜,那一座被封存在裂界之中的废墟。

乃至废墟正中,被无数漆黑锁链束缚的钢铁残骸。

自孽化的侵蚀之中化为漆黑的引擎如心脏一般激震,运转,掀起狂潮。

它在呼唤,它在悲鸣,它在等待。

向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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