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237章 灰烬之梦

  风月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想像一下,当你后背痒得不行的时候却发现挠不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根痒痒挠的时候,发现怎麽挠都不对劲儿,越挠越难受,越难受越挠。

小痒变大痒,痒到最后,七年之痒。

联想到惨烈的现实,死去活来,不得解脱。

最后,倒在地上,抱着痒痒挠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杀伤力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而效果也不可谓不废物···

以至于,兼元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

你是怎麽做到的?

程序全对,步骤全对,思路全对,答案却全错!

明明用了这麽多戾气充沛的素材,采用了那麽多激化畸变的技艺·-为什麽孽化的程度如此浅显粗陋?

本应该是即便只有些许擦伤都会夺人性命的凶戾刀兵,如今却变成了这麽个搞笑玩意儿!

就好像心血来潮打算把旧项炼融了做个手镯,结果送进炉子去之前还是24K足金足两,出来之后怎麽只剩下外面那一层了?!

剩下的呢?

你给我吃了?

「孽化何在?」

「我不道啊!」季觉瞪眼:「这不就正常做出来的嘛?你教的理论,你给的书,你的材料,最后做出这麽个玩意儿来,我还想问你呢!」

「遇事不要怪别人,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

季觉的笑容渐渐消散,到最后,再不掩饰冷漠:「或者,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你教我的究竟是什麽?!」

兼元没有回答,只是掂量着手中的痒痒挠,感慨一叹。

工于心计的掌控孽变方向,执着认真的调整效果和强度,最后,终于恰到好处的将作品变成了一件废物。

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对此他早已经有所领会。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件了——·—·

在这之前,还有威武狞但毫无防御力,而且穿上之后会浑身出湿疹的护甲丶给鼻子戴上之后会狂笑不止的红色小球丶拿在手里就会异常容易戳中自己而且百分之百破伤风的拆信刀。

还有这根越挠越痒的痒痒挠····

全是搞笑。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遇到这种良材美玉,当老师本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授课啊一一本来他还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第一次收到资质这麽好的学生,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孽化炼成的道路上进步这麽神速,两分快乐叠加在一起——..—下略。

以至于,兼元忽然很想打开他的头盖骨,仔细往里面看看到底是不是反骨倒着插进脑仁儿里了一一你他妈的怎麽就不学好呢!

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真传多麽可贵,自不必说。

兼元作为宗匠,含金量自然经过了协会和幽邃双重验证。可如今,偏偏眼看着已经到门口了,季觉却开始在门口左右横跳,然后给你鼓捣出点小动静出来。

哎,我进来啦~哎,我出来啦~哎,我又进来啦~看不惯的话打我呀如此肆意的挥霍天赋。

实在遗憾。

但没关系——·

总有办法。

「很好,完成的不错。」

他随意的甩手,将季觉的作品抛进了湮灭炉中去,懒得再看一眼。

倘若一场考试里,学生如果能得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只有一百分的水平。

但当他每次都能精准卡在六十分的时候,就说明如今的考卷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了,纯属玩具。

理论丶实操丶构想丶创意丶理念———--无一短板!

如此良材,如何能荒废闲置?

「基础学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也该进行下一课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季觉无所谓的伸出手来,「书呢?」

「真遗憾,这节课,没有书里教过。」

兼元笑起来了,满怀着期待:「你需要去,身体力行。」

只是挥手,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把持一切,再然后,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扯到了一边。

季觉眼前一花,便仿佛在瞬间穿越了重重门扉和走廊之后,抵达了阴暗颓败的空间。

广大而荒芜,黑暗悠远。

大地崩裂,青砖之上满是裂隙。

昔日的殿堂破碎,残垣断壁倾颓,就连正中央那一座庞大的熔炉也残缺不全,熄灭经年,已经不知道是什麽时候的事情了。

而在天穹之上,纷纷扬扬的灰烬如灰白的雪一样,间歇的洒下来,夹杂着些许的火星,闪耀熄灭,最终,堆积在地面上。

轮椅碾过地面,跟在兼元身后,便划出了两条细长的印辙。

向前。

停在了熔炉的废墟前面。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个破败的···工坊?

「这是我叛离协会之前的居所,当时和那个家伙打了一架,彻底弄乱了,索性废弃-—--虽然熔炉之火已经熄灭,不过,这麽多年的薪烬汇聚之下,勉强还算可以废物利用一下吧。」

兼元漫步其中,黑色的长袍拖地,却一片灰煜都不曾沾染。

反观季觉已经渐渐的变得灰头土脸。

抹了把脸,闻了闻,熟悉的味道。

灰炽—·

这是熔炉之灰!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顶穹。

兼元的工坊内,所有工匠熔炉的焚尽之灰,都被送进了这里。

一丝一缕尚属寻常,可这麽多年如此规模的灰烬堆积在一起之后,自无以计数的冶炼和创作之中,其中所蕴藏的气息也变得浩荡恢弘。

令人室息。

「季觉,你知道工匠为何执迷于火焰麽?」

兼元站在破碎的熔炉前面,挥手,无形的力量清理着周围杂乱的废墟。

不等季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发展至如今,工匠已经不必仰赖火焰来进行制作,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工具被引入了炼金术一一水丶气丶尘丶

光,乃至人身和双手----可熔炉,依旧是主流中的主流,甚至一个工坊倘若没有熔炉的话,就称不上工坊,其意义何在?」

「合适?方便?」

季觉随意的答道:「前人用习惯了,诸多规格因此而生,后人继续延续也没什麽意外的吧?」

「除此之外呢?难道你不能目睹馀烬之炉的宏伟?」

兼元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曾亲眼见过余君临时,那以群星为炉的辉煌焰光?」

季觉一时沉默。

「这就是火啊。」

兼元抬起手指,轻轻的吹了口气,些许的尘埃扰动着,扩散,可那轻柔的吹息却回荡在地下的空间里,不断的扩张,化为肆虐的飓风。

到最后,将无以计数的灰尽数掀起,狂舞,震颤,而那其中,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火星,居然再次燃烧!

千丝万缕的火光汇聚,在他的指尖。

浩瀚的薪烬,再度整合为一缕纯粹的焰光,舞动,跳跃,照亮一切黑暗「看到了吗,季觉。」

火光映照之中,兼元的神情仿佛也尽数褪尽,无悲无喜,庄严如神佛:「最初的炼金术,就诞生自其中。

当人世最早的火焰被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所点燃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皆已注定。引火者自焚,追随者们薪火相传,以火焰为标记,创造所有,同样,又以火焰焚尽一切。

余之道,自此而生。

滞腐之孽,因此而成。」

他说:「你所要学的,就在其中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巨响,骤然从黑暗的最深处向前,仿佛源自四面八方,可当他们彼此汇聚时,就仿佛充斥了魂灵,压服了意志和魂魄。

驱散了一切杂念馀响。

当兼元的指尖的火光无声消散的瞬间,熔炉之内的,烈光万丈,奔流而出,喷薄,扩散,笼罩所有。

薪光烬火,于此显现。

譬如风暴。

季觉甚至来不及反应和躲闪。

有那麽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形骸和魂灵都在那狂潮之中淹没,崩溃,

剥落,一片片的飞往了不知名的所在。

支离破碎。

血肉丶生命丶自我丶灵魂,一切都在光的潮水之中褪尽。

可存留在这里的,又是何物呢?

无以计数的幻影和显像从火光之中浮现,充斥了季觉的视界,强硬的灌入了他的灵魂里一一崩裂的天穹丶破碎的大地丶流转的星辰,乃至造化无穷。

世界于此运转。

展露真容。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焰光尽头,一切的来处。

仿佛有一只碧绿的眼眸缓缓睁开。

向着此处,向着季觉。

无悲无喜丶无惊无忧,如此高远,又如此漠然,俯瞰着尘世一切乱象,

战争与和平的轮转,斗争与携手的交错,见证着一度度徒劳循环的重演。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 ' ')('

日光之下无新事,所谓万象更替,又不过是一轮纷争和杀戮的循环。

自那秘仪的感召之下,尘世大孽·滞腐炉心,俯瞰而来!

在那一瞬间,再无法控制的痛苦呐喊,自火焰之中,进发!

季觉已经被火焰所点燃尘埃升起,落下。

飘入了兼元的掌中,如此脆弱。

又被面无表情的,碾为虚无。

「凡物有穷,难承天命。」兼元冷漠的望向炉中,「让我看看,你这块料··.-究竟是否又足以领受天命之工?

1

崩!

仿佛有崩裂一般的幻听响起,充斥耳边。

或许,那便是灵魂破裂的声音,亦或者是世界在分崩离析-—」

季觉好像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还在原地,沐浴光明,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的灵魂告诉他,他正在坠落,向着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可是他却无从挣扎。

甚至,难以思想。

意识已经被更加浩荡而狂暴的力量所充斥,掌控。

仿佛暴雨逆着大地,升上天空。

在他的记忆之中,无以计数的理论如活物一般的浮现,脱离他的掌控,

自行变化丶重叠丶耦合丶蜕变。

这些日子以来,兼元强行印刻在他的记忆之中的所有孽化炼成的理论,

倾囊相授的一切技艺和操作,此刻居然都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延展,彼此衔接,联通—--就好像真正的被赋予了生命!

扬升!

莫名的,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里。

点石成金,予死物以灵质,予凡物以奇迹,令平庸之物褪去旧形,这是炼金术的第一步。

再然后,是萃变,于是,所有技艺和理论交织,重叠,彼此碰撞,激化,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天才一般的灵光,闪现,自行发展,蔓延-—-」」

紧接着,纯化无数散乱扩张的理论和遐想,此刻骤然震荡,彼此交错,剪去芜杂丶修去谬论丶抹除弊病。

最终,是统和!

当那一个个自行显现的闪光丶灵感和诸多理论串联在一处时,一条浩荡的前路就自季觉意识之中浮现。

十二个大孽徽记丶三类十六种染化技艺丶三十一种灵质构造丶七十七种杀生之物的变化与真谛····

高屋建的阐述精妙深危,平铺直叙的指引方向,又巨细无遗的列出了所有阻碍和疑难,他只需按部就班的向前------孽变之妙,唾手可得,畸变之深,俯身可探!

通天之路,就在眼前!

「向前。」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你只需向前。」

可季觉伫立不动。

甚至,不愿意抬头去看。

他挣扎着,想要回头。

却动弹不得。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血水所吞没了,哀豪如潮水,覆盖了一切。

畸形的世界在他的面前运转,歪曲的星辰运行在天穹之上,照亮夜幕的裂痕和破碎的大地。

他仿佛化为了神明,自天穹之上俯瞰,一切都在以千万亿倍极速变化,

流转,可最终,却归于绝望的循环。

一度兴盛,一度灭绝,一度复苏,一度衰退。

辉煌逝去,满目疮;鼎革之变,迎来废墟;宏伟大愿,茶毒世间;美梦破灭,只余空虚。

尘世万象如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意识里,他却无暇铭记和思考,只能呆滞的见证这一切,到最后,迟滞的,迎来领悟。

苦恨从血中扬升,仇怨自泪中纯化,所谓的热爱和美梦自火中焚尽之后,便只剩下绝望和虚无彼此萃变,世间芜杂和破败统和在一处,化为混沌的大海。

一次次的毁灭,一次次的重来。

变革之道行至尽头,所剩下的,便只有这徒劳又丑陋的循环。

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在了一起。

当季觉低下头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双自绝望和诅咒之中化为漆黑的双手。

粘稠的血腥从指尖落下。

源源不断,流之不竭!

万般恶孽,皆为此心所成,一切苦痛,皆为双手所造,尘世之恶,皆为十指所行··这便是非攻之罪!

在恍悟的那一瞬间,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自四百年轮回之中无数次重演的悲鸣。

非攻暴动,震怒,徒劳的挣扎,可最终,又在泪水的幻光里,归于沉寂。

「世界由人所造,季觉,地狱也一样。」」

有漠然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可你的地狱,又在何方?」

于是,一切渐渐明晰。

季觉抬起头,再一次看到了灼红的天穹,脚下是漆黑的大地,尘世之间飞扬着灰的雨,远方的风声里传来幻觉一样的悲鸣和哀豪。

如此熟悉。

自焰与火中,那些逝去的魂灵大笑着,起舞,彼此撕咬丶残杀丶躁,

无止境的彼此折磨,永恒苦痛。

焰光自地狱的尽头燃起,照亮了季觉的眼瞳,充斥意识和灵魂的所有。

「这不正是造就你的一切麽,季觉?」嘲弄的声音响起:「可倘若这个世界是地狱,你又是什麽?」

地狱在他的耳边大笑着,倾诉鼓舞,告诉他:

自始至终,你都在地狱里!

所以,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有那麽一瞬间,季觉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其中,拥抱这理所当然的天命。

可莫名的犹豫中,却又忍不住看向身后。

即便那里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

如此模糊,但却无法被哀豪和悲鸣所覆盖,执着的延续,仿佛回荡至永远。

就像是黑夜尽头所升起的星辰一样。

闪耀辉光。

是她在看着自己。

于是,季觉恍然一笑。

「别担心。」

他抬起手来,擦掉眼泪,向着她展颜一笑:「我很好。」

就这样,再一次从地上爬起。

背离了所谓的地狱和世界的真理,他向着那一片虚无,大步奔行,再不犹豫。

即便徒劳,即便毫无意义。

不论身后的通天之路如何高远,不论再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他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好像有震怒的咆哮声从天穹之上响起,无穷碧火喷薄,涌现,要阻拦在他的前方。

可紧接着,璀璨的群星再度亮起,运转,汇聚,到最后,天炉倾覆,万般薪火如瀑布一般洒下,洒向世间。

两者碰撞在了一处,又泯灭于无形,

混乱的浪潮之中,有一线银光骤然横过,如利刃,将一切,尽数斩断!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了眼睛。

炉中残光无声消散。

一切夏然而止。

死寂里,纷纷扬扬的灰洒下,像是雪,落满了季觉的肩头。

他的手掌徒劳的悬停在空中。

好像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再一次握住那只手—-当梦的泡影消散之后,

掌心中,就只剩下一片虚无。

「真是一场久违的美梦啊。』

季觉恍然的轻叹,垂眸,凝视着掌心中所剩的那一缕余灰。

「谢谢你,兼元。」

他回过头来,衷心的致以谢意:「请问,我又应该如何回报于你?」

明明在笑着,可却毫无温度。

死寂里,那一双眼瞳里,只有幽暗无穷,宛如深渊。

「恭喜你,季觉!」

兼元微笑,如此欣慰:「你已经学会了掌控孽化丶主宰畸变的第一课憎恨和恶意———不,应该说,你终于不需要再掩饰自己。」

就这样,拍了拍叛逆学徒的肩膀,告诉他:

「明日,我们继续。」

', '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